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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去毛不去毛

论数开元、天宝的骚人墨客,能寥寥数语点染水墨丹青的,最好莫过闲居辋川的王摩诘;而回味咏唱辛夷的诗词歌赋,能不说一字尽展春日花颜的,最美莫过诗佛笔下的《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首五言小诗不仅证实了坐居“盛唐画坛第一把交椅”的王维并非浪得虚名,更见证了辛夷花春日花发,娇妍动人的绝美姿态。


关于辛夷,好似有太多美好的联想,让人应接不暇。冰封季节,那无叶一身轻的枝头已经凝聚了沉甸甸的春意,花蕾被层层包裹于苞片之中勃然待发。远而观之,这些簇成一团的小家伙俨如文人案头的毛笔,在微风舞动的一撇一捺间书写“木笔”的传奇。摘下拇指大小的笔头,掌心中的小可爱挺着小肚腩,浑身毛茸茸,全然是幼桃的模样,《神农本草》据此为它提名“侯桃”。待到二月,虽仍是春寒料峭时,伏牛山间早有一枝独秀,这颗不畏之心又让辛夷享有了“望春花”的美名。


 

哪一个才是直系后裔

而木兰科木兰属的身份认同,让辛夷成为玉兰家族的姻亲之一,并占了一个“玉兰”的名额,即所谓紫玉兰”是也,尽管它与通体紫红的观赏性植物紫玉兰(Magnolia liliflora Desr.)并非一家。

伴随着药用植物研究的深入,同科属植物相近的药性,相似的气味,使得不同种的“玉兰”得以混用辛夷也因此拥有了更为宽泛的外延在药材中,近亲玉兰(Magnolia denudata Desr.)、武当玉兰(Magnolia sprengeri Pampan.)作为正品望春玉兰(Magnolia biondii Pamp.代用品被一道划归辛夷的范畴然而在香的领域,每种香材都拥有独一无二的气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分清白马黑马要紧。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古香方中所用的辛夷更接近望春玉兰。古代很多称谓是笼统的,如“兰”的称谓,不分情境,你可能很难分辨哪处是泽兰,哪处是佩兰,哪处又是木兰。但在辛夷的命名上,古人表现出非凡的专一性,辛夷也因此有着惊人的辨识度。


按文献资料,春秋战国时期,辛夷与木兰现称“玉兰”,此处指玉兰及武当玉兰就被区分开来,辛夷显见是专称。屈原《九歌·湘夫人》中载:“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说的是湘夫人的香闺布置,“以桂木为梁,以木兰为椽,用辛夷制成门楣,用白芷装饰居室”。当然,这一句至少包含了两则讯息:其一,辛夷之称,战国已有,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芳香植物;其二,木兰与辛夷不可一概而论,木兰为椽,是大件,多是大乔木,辛夷为楣,是小件,应小乔木。辛夷现下的三个后裔,唯有望春玉兰高不过12米,尚属低矮的小乔木,其余两种大多高可达25米,却是当之无愧的大乔木

那么,依从古香方而用辛夷,望春玉兰理应是首选。



当然,从科学的角度剖析,辛夷与木兰也不可等量齐观。显在的差异,当属两者各有千秋的相貌:辛夷花外紫内白,花叶小只,是婉约的小萝莉,木兰花或通体白色,或通体紫赤,花叶俱大,是豪放的女汉子。外观对香气的影响,日常经验最有发言权:凡花卉,愈是明艳的、大朵的,香气往往愈是清浅。香用辛夷,取未及绽放的花蕾,在最小中谋求最大的芬芳,就是这个道理。在香氛浓度上,木兰花是远远不及辛夷花的,取用望春玉兰势在必行。


内在的区别,套用植物学术语,那就是两者不同种的差异性。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尚且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况而是面目不一的近亲。种的不同,在植物体具体表现为内在化学成分的微妙变化。经化学测定,望春玉兰蕾精油含量可达3.1%,而玉兰花蕾精油含量0.67%左右。众所周知,花类香材的香氛浓度取决于其植物体芳香精油的含量,望春玉兰花蕾的香气更为显著。而中国传统香使用多采用熏燃之法,香材的纯净无杂是必然的选择,望春玉兰在香气上显然最具表现力。

从香的角度出发,优选望春玉兰花蕾也是理所必然。

药用辛夷来源有三,外观上十分相近,要以肉眼做区分,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剥开两层苞片,数花瓣的个数:望春玉兰是6瓣的,玉兰有9瓣,武当玉兰最多,在12瓣以上。

 

该不该去毛

药用辛夷,取其干燥花蕾,花之精髓药性最佳。香方用料同取此段,未放花苞香气最浓。虽材取同一物,但堪用者有别。提及材用的不同,就要从辛夷花蕾饶有特色的形态构成说起。

将辛夷花蕾层层剥开,不无惊讶地发现,一朵小小花蕾竟披有三层毛衣。剥去最外层带茸毛的苞片后,第二层仍是苞片附着茸毛的构造。将这一层也一并去除,却依旧见不到辛夷花瓣的真容。内一层依旧被茸毛包裹,非得连同外轮花被一齐剥除,才能陷入“深宫”的辛夷花蕾。


对于茸毛,人们总是有着既爱又恨的奇怪心理体验。生活中,对毛茸茸的东西,人们总有种天然的相亲感或许是血脉中残存的古猿印记在“作怪”对温暖的向往让人们渴望接触那轮代表着生命与热情的红日然而夸父追日的前车之鉴如是告诫:外表温暖无害的,往往潜藏着致命的危险。所以在面对这带毛的辛夷时,很多人自然就这毛吃得不吃得的疑惑在香的世界,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带毛的辛夷,究竟用得不用得?

中医给出的解释是,辛夷的茸毛不损药性,同用无妨。若要舍弃,却要耗时费钱。(1公斤辛夷,手工剥去茸毛,仅得300g左右)两相比较,不如和毛同用。


那么香用辛夷呢,在香气与成本的拔河中,究竟孰胜孰败?


在香材的处理上,辛夷不去毛,那剩下的就是碾碎打粉这一条路了。可实践的结果证明,这注定是一个痛苦而无奈的过程。不论是用传统的药碾子还是用现代打粉机,碾压的结果都是一团糟:毛絮纠结成团,褐色的香粉轻飘飘地散布当中,既抖不开,又扬不去,让筛网无用武之地。

接下来的一个问题是,辛夷带毛入香,于香气有无削弱呢?《香乘》所载用取辛夷的古香方共计有10个之多,有和合成丸空熏用的,有调和成粉佩带用的,有调配成线香焚烧用的。香囊用香,辛夷去毛不去毛,差异性还不是太显著。可一到熏燃的地步,带毛的辛夷与取净芯的辛夷,会让一款香呈现截然不同的体验。

辛夷的茸毛于香而言,并非仅是无用无碍的鸡肋,而是极具破坏力的肿瘤,非除不可。茸毛燃烧所引发的黑烟,破坏了独属传统香的烟的美学,且其所引起的焦糊味更是屠戮芳香之气的刽子手。

在芳香的国度,有比成本更值得考虑的东西——如何捕获最为纯净的香气。香用辛夷,唯可弃粗用而择精作。